那是一個細雨紛飛的夜晚,剛好他當值。
巡完所有病房,原以為可以輕鬆一下,豈知有個傷者緊急送院,他忙不迭抖擻精神,趕著進手術室。在醫藥人員匱乏的簡隔小鎮醫院,他必須包山包海。
在手術室門口,但見一名男子失神的伫立,滿是焦慮的模樣。這種神情他早已見慣,通常至親躺在手術室中的人都是這付表情,但不知怎的,他走過對方的身邊時,竟然感覺一陣強烈的痛楚發自這個男子。
對方彷若是個磁場,其所發出的那種痛楚,就彷如磁波一般,使周遭的人也能感受到。他不禁抬眼望向對方,對方也回望他,輕輕一瞥,他就被對方的眼神所震憾!
那是一種混雜著哀傷、無奈、絕望又有一絲堅定的眼神。望著這樣的眼神,他就有一種悸動,無論那個傷者傷勢如何,他必會盡所有能力使之復元!
他想,那個傷者對這個男子一定十分十分重要。在以往,縱使某個傷者不治逝世,他也未曾從任何家屬中看過這種憾人心弦的痛楚。
他快步走入手術室,原來傷者竟是一名孕婦,看其隆起的高聳腹部,可能就會在這幾天內生產,然而從她渾身溢血且奄奄一息的情形來看,那胎兒可能不保。
這名孕婦,原來是車禍受傷,看她滿身是血,車禍發生的強大撞擊力,也許已使胎兒流產,他忙投入展開手術。
忙了好一陣,從心電圖上感覺該孕婦的生命力愈來愈弱,而腹中胎兒卻毫無反應,是暫時休克抑或……?
揮汗如雨的他偶一抬頭,竟發覺室外那男子不知何時跟了進來,此時正焦慮的看著他。對方也許就是孕婦的丈夫,也就是胎兒的父親吧?難怪焦急如斯。
見對方那種神情,他也暫時不去計較對方是如何能夠進來的。
他邊檢測儀器邊搶救傷者,卻絲毫無進展,心想,傷者是不可能救活了,只好對有所期待的男子投以抱歉的苦笑。
此際,那男子的神情萬念俱灰,那種深邃的悲哀和痛楚,劇烈的傳達到他心坑,使他不由一震,頓然感同身受。
不知如何,在對方哀傷絕望的神情中,他竟升起一股莫明的感動,使致他覺得必須將傷者救活,要不然,他將一世都難以釋懷。
這個突然萌生的意念,使到原本要放棄的他重新打起精神,再度投入手術中,不休不歇的極力欲從「不可能」中變得「可能」!
而此時,他亦從男子對他投注的感激眼神帶來一股暖流。
他管不了雙眼被鹹澀的汗水刺激得灼痛難當,也不理時間一句鐘一句鐘的流逝,更不管其他醫務人員對他投以訝然兼不解的眼神……逐用盡一切方法來搶救。
雖然說,將傷者從死神手中救活是醫生的職責,然而像上述的情形,任誰一看都知道救無可救了,若是以往,他早已向死神認輸了,可是這次,卻有一股莫明的推動力,使他向死神一再挑戰,勢要將孕婦連同腹內胎兒救活!
當他疲累的倒在椅上時,已離案發時過了廿多個小時,旦見孕婦與胎兒心電圖的儀表由弱轉強,他不禁發出有始以來最欣慰的笑容,雙眼巡視一輪,卻沒有見到那股支持他堅持下去的動力來源──孕婦的丈夫。
他沒作多想,就虛脫般昏睡過去了。
一星期後,他值早班,在巡視病房時,意外的見著那個孕婦,邇今她已是產婦了,只見身旁的嬰兒床躺著個初生兒。
他滿懷欣喜的走向他在死亡邊沿搶回來的「戰勝品」,並順口 問起產婦,那晚送她進院的丈夫何在?只見對方張著茫然的眼神,復搖頭告知,其夫已死半年多,孩子是遺腹子……
而其他醫務人員也証實當晚沒有任何男人護送她進院,手術室裡也並無外人!他呆怔住時,忽見嬰兒張開眼睛對他巴眨著,那眼神竟然如斯熟悉,就像當晚充滿感激神情的那個男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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