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

那是個月圓之夜。

當月華灑個漫天漫地之際，她看到了他。

認真說來，是她看到了他的眼睛。那麼溫柔、那麼灼亮、那麼清澈。

她懷疑，天上的星星都到哪裡去了？是否都落在這男人的眼睛裡了？

他一瞬都不瞬、一瞬都不瞬的將視線落在她身上臉上。

灼灼的目光，彷彿欲將她吞蝕。

她微低著頭，企圖回避他的眼神，然而，卻像面對著一片磁鐵，無盡無止的吸力源源牽扯著她的神經線，令她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理智與渴望角逐下，她終於掙脫少女矜持的枷鎖，將眼神牢牢的自縛在他眼裡了。

可是，注視得久了，他的眼睛卻像兩團火焰熊熊焚燒著，燒著她的思維、她的神經、她的靈魂、她的一切。

燒得如此灼痛難當，卻又如此令人神馳意醉。燒成灰也罷，只要讓這樣的眼神將自己牢牢捆凝，燒成灰燼也罷！

注視得久了，火焰竟滅成冰山，那麼冷漠、那麼深邃、那麼遼遠、那麼迷離，卻又令她心搖意晃。

冷然的眼神，冰鎮著她的思維、她的神經、她的靈魂、她的一切。

灰燼之餘，這種冰冷的感覺，讓她覺著來自他眼中更深更邃更遼更遠的情意，無邊無涯、無盡無休。

這雙眼神，為她燃燒、為她冰凍；這種眼神，使她燃燒、使她冰凍。

她不知他是誰，不知他為何會出現。也忘了自己是誰，為何會在他面前。但已是不重要的了。

在他眼神中，她已失去了任何的抵抗力。

在他那样注視下，她已義無反顧的將會為他獻出一切，絕不抗拒、絕不考慮！儘管她還不懂他是誰。

突然的，一朵黑雲飄來，漫天的月華盡消。

她剎那清醒了。待月華再現，卻再也見不著那火般灼熱、冰般冷漠的眼神了。

惆悵。

沒來由的，整個心緒塞著滿滿的惆悵與遺憾。

那雙眼睛，她一輩子也不能將之摒棄出腦海。縱使瞎了、盲了，那份灼熱與冰冷，都將會透過身上每一個細胞感覺得到。

她一直期盼，也一直失望。

直至若干年後。

又是一個月圓的夜晚。

當月華漫天漫地的覆蓋下來時，她看到了一雙眼睛。

是的，她又看到了那雙眼睛，化成灰燼她也認得的那雙眼睛。

如此灼熱、如此冰冷、如此急不及待似要將她焚燒、將她浸沒、將她吞蝕。

忽然間的，她迷惑了。在他眼神下，她迷惑了。

看著他白森森的牙，她顫慄了。

那是一頭狼！

那雙眼睛，是他還是狼？是狼還是他？

黑影一撲，純覺喉頸吃痛，腥濃液體從動脈汨汨淌流，那雙眼睛彷彿在問她：妳不是說過將義無反顧的為我獻上一切麼？

月圓之夜，是他幻化成狼，還是狼幻化成他？！她此生也不會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