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她已忘了這是第幾次、第幾個年頭了。

每年的這個時候，她一定如常出現，等待她所等待的人。

每年的這個時候，大地總是一片肅殺。許是暮秋時分，紛飛的鴉群也異常淒愴，偶發呀呀的叫聲，益發悲涼。

伴著她的，總是一座孤墳。

每一次，她總數算著落日的色彩，由金黃轉紫紅，再由灰藍轉烏黑……就像她的人生一樣，也象徵她的心情──等待他的心情。

每一次，總是滿懷希望的，旦盼回首處就是他的身影。一次又一次的回眸，換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她不選擇面對小徑，她要的，是他忽然出現面前的驚喜。縱然如此，風吹枯葉的索索聲，還是讓她驚喜一番，復失望一番。

原先充滿如金色陽光一樣的信心，在時間流逝之際，逐漸逐漸如天色一般暗淡了。

每次，她總幽怨而去；翌年，卻又充滿期待而來。

當初約好的，他說過一定會出現。

她信。他說甚麼她都信，故此，對於他的失約，她僅獨自悲愴，對他卻毫無怨尤。

天地良心，她這一輩子都意屬他的。無論身或心。她相信他也一樣，縱使兩地分隔，就如當初他們的約定，每年的這個時候，他一定會現身與她相聚，就像牛郎與織女，縱使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都能年年相會，更何況是他們？！

她從無懷疑過他對她的承諾，雖然他們的愛情不至於動天地、泣鬼神，她卻相信無論世事如何變遷，變的總不會是他。

因此，多年前分離的那一刻，他承諾每年這個時候會出現在此與她相聚，她就奉為綸音，如時如候的趕來見他一面。縱使明知不能永遠在一起，見一面總是好的。

可是，不知哪裡出了錯漏，他答應了的事，竟沒有實行。

為了守著他許下的諾言，她每日生存在灰暗中，只想將自己的感情連同生命埋藏在他永恆的心湖裡，儘管如此令她錯失了幾次「重見天日」的良機，她卻情願獨守一座孤墳，等待她所等待著的人。

猶記得分手那一刻，他們都沒有哭。

哭，表面的，不能代表甚麼，然而彼此都知道離別的事實，已令他們的心碎成千千萬萬瓣，那種錐心瀝血的痛，成了今生今世心靈深處的一大烙印。別說用手，僅是思維，一觸及，就已令人痛得五臟六腑扭曲成一團。

那種痛楚，直痛入心扉、痛入靈魂深處。

那種痛，難以減輕，她也不願減輕。彷彿時時刻刻保有那種痛楚，才能令她體現雙方愛的存在。

痛得愈深、愛得愈切。

一年又一年的過去，當初他給予的承諾，已成了她唯一的動力。

然而，一年又一年過去了，他始終沒有履行曾許下的承諾，她卻固執的伫守著一個虛無的諾言。

她已忘了這是第幾次、第幾個年頭了。而這一次，卻是她逗留於此的終期。

落霞將盡。潔白的衣袍襯托下，瘦小的身軀更顯纖弱，尖削的臉容更形枯槁。

凝眸孤墳，當初以鮮血書成的墓誌依然鮮明。墓上照片是她幸福橫溢的笑臉，立碑者的名字是她用其一生等待的愛郎。伊應諾每年她的忌日一定會到墳前來憑弔，邇今人卻何在？

她毫無血色蒼白的臉，回望來時路，終於，浮起一抹絕望的殘笑，化為一縷白霧，從此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