髮衣

那是一場別致的演出。

她一出場，頓予人詭譎之感。

那時，台上一片黑暗，她的出現，彷若只見數截斷肢與一具面孔在冉冉飄浮。

想必，她身上穿的，也是一套漆黑如墨的服飾吧？！還有頭上的如瀑長髮，也被墨色的環境吞沒掉了，所以在款款擺動間，只見到她皎潔的面容與四肢。

究竟是甚麼質料的衣物，能像頭髮一樣溶澱在墨色中？

當她隨著輕柔又哀怨的曲子舞到場中央，燈一盞接一盞著亮，由於光線並不集中，所以她予人的整體感覺也是隨著光線由弱轉強，呈獻出不同層次的嘆喟……

起初，當第一盞燈亮著時，在她旋擺中，人們只見她身上與髮上閃著反射出的亮光。

那種光度，並不是耀眼的珠片，也不是刺目的金線，而是柔和一如黑綢般的悅目。

在燈光一盞接一盞亮著時，輕柔的音樂頓時轉為狂野、急驟，台上的女郎披散著長長的秀髮，隨著樂曲作快速的旋舞。

剎時，人們只看到一絲絲漆黑色的絲線，猶如波浪般在迴旋、在飛舞……

那黑色的線絲，由頭到腳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

當燈光一片大亮，大伙都不禁訝異起來，那女郎，竟全身上下都披著頭髮！

不！那女郎全身都長著又黑又柔又密的長髮！

不！不！看仔細點，原來那女郎竟穿著一身由頭髮編織成的衣服！

頓時，驚嘆所致的片刻靜默換成雷動的讚揚。

女郎笑了，笑著旋舞。頭上的、身上的髮絲，就像一波又一波的黑浪，將她緊密包裹著了。那身頭髮，也像感染到她的雀躍，像千萬條靈巧的黑蛇，昂首擺信的伺探著、竄動著……

她舞得愈勁，台下的觀眾愈熾，他們的情緒，都被她引發得淋漓盡致。她知道，這一夜過後，她從此就打出個名堂了。

回到後台，她對一切都不屑一顧。是的，今夜過後，她已身價百倍，再無必要與這些小角色作無謂的寒暄。

她撫摸著身上那襲髮衣，就如同撫摸著自己雪白的肌膚，無盡的憐愛、無限的溫柔。

那件髮衣，確是滑不溜手，觸摸上去時，一點也感覺不出它的阻隔。那髮，簡直就好像屬於她身上的一部份，那麼貼身、那麼和諧……

當她細細品味自我陶醉過後，就打算將髮衣脫下好好珍藏。

可是，在她要脫除時，竟發生一件怪異的事！她掀起貼身的髮衣，衣下的肌膚竟也隨著被扯起！那髮，竟牢牢的黏在她肌肉上了！

驚悸之餘，她已顧不得這髮衣將會為她帶來多大的名利，只拼命的想將它扯離身體。但是，無論她如何拉扯，都無法將它弄下來。

她一用力，全身就疼痛不已，就像在扯著自己的頭髮一樣。驚駭之下，她把一撮髮絲連同皮肉都扯起來，雪白的肌膚馬上溢出了血絲……

那髮，竟與她的肉身合而為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