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2)

她呆望著那枝斷了的眉筆，世間萬物，彷彿都在此刻凝住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她怔怔的呆坐著 。

梳妝鏡中的她 ，是一張化了半妝的臉，還來不及描繪完 ，她的世界，竟搶先一步停頓了。

好久好久，終於見到兩顆淚珠 ，從她無神的眼眶中擠出，緩緩滑下臉頰，爬行成兩道粉色的渠。

頂上的風扇逕自在轉，將她的頭紗一再掀起又掀起。

蟬翼似的薄紗拂經她沾淚的臉 ，黏稠稠的覆蓋上去，當風帶著它再度翻飛時，已被污了一叢叢的妝彩。

沾污又如何？潔白又如何？此刻 ，世界已不再屬於她的了。

她的唇似血般紅。

原還未上色的唇，紅色的，是她的血。

她咬破唇皮滲出的血，原始又赤裸的血，紅得如此奪目驚心，尤其在她象牙白的婚紗襯托下。

梳妝鏡旁的電話猶在響著。

一聲又一聲，尖銳、急促、沙啞、劃破寂靜的長空。

她視而不見 、聽而不聞。

配合鈴聲的，是一陣陣如驟雨般的敲門聲。

她聽不到聽不到聽不到……

她的心已死了。

在得知他消息的那一刻，她的心思連同她的靈魂，早已隨他而去了。

如今的她 ，只是一具空殼。

當她的眉筆在鈴聲響起的同時折斷之前，那時的她還是活的、雀躍的、幸福的準備當一個十月新娘。

那一聲鈴聲，劃破了長空，也劃破了她期待著的美夢。

他死了！

意外死在迎娶她的途中！

她將所有人趕出了閨房，將自己鎖在房中，房中的梳妝鏡前。

風扇無聲的轉動，頭紗一再揚起，終於將她淚痕斑斑的臉整個覆蓋著了。

此時，透過薄紗，她竟見到了他！

真的 ，是他！

她一把扯脫面上的頭紗。不錯，鏡中出現了笑臉盈盈的他。

他的襟上還插著一朵紅花，紅得如同她唇上的血。他的頭髮半絲都沒有凌亂。

她瞬息轉身，咦 ，他卻不見了！

她回轉身去，他還在 ，他在 ！在鏡中！

他張開雙臂，臉上張開鼓勵的笑容。

她連忙撲到鏡前，遲疑的用手觸摸鏡中的他。

倏忽！一股力量將她扯入鏡內，她竟能穿過鏡子，撲到他懷中去了。

她哭了，喜極而泣……


當人們敲爛了門鎖衝進房時，只見她已窒息在頭紗的覆蓋下。

臉頰有明顯滾燙的淚痕，嘴角卻是笑著的。

笑得如同一個幸福的十月新娘。